清献

严冬已过,时雨止息,且已过去。

【绘希】矮巷的列车和她的六月

前言:

* 根据@-傅光翟- 的点文,稍微修改一下的作品。列车长x乘客。


*可以当做旅舍的姐妹篇食用。


*因为全程是听着《もうひとりじゃないよ》码的,所以当做推荐阅读BGM吧,效果应该会更佳?


*或许算不上谈恋爱?情节可能有点浪漫主义。


*那么我是随亦清,感谢你的阅读,有任何建议和意见欢迎评论指出。




  齐齐向前的电线下横出几簇枝叶,都是有年头的大树了,叶尖斜向天空,流云从间隙中匆匆地飘走。绿叶油亮的叶片亮晶晶的,反射着晃眼的日光,让人睁不开眼。遮阳伞被落在了小屋的茶几上,从书店出来,一路蹭着屋檐下铺开的阴影,当东条希到车站时,天又忽然兀兀得阴了下来。


  梅雨季的天气可真让人捉摸不透。


  从售票机取出单程票,东条希坐在月台的长椅上,看着枕木旁高度已触及脚踝的草茎,想起前几天路过这里时,稀稀疏疏的,地上还是才冒出头的绿尖呢。果然是夏天啊,所有生命都鼓足了气向上蓬勃着。


  天色又沉了些,有点像湘南海岸粗细不均的黑沙。空气里飘来海水的咸湿味,月台的对面,奶白色的矮房亮起了黄色的灯,围着小熊围裙的妇女从窗口探出头,冲着在草坪上玩躲避球的其中一个孩子喊道:


  “次郎,回家吃饭了。”女人顿了顿,又接着喊了一句:“快下雨了,都赶快回家吧!”


  孩子们闻声互相告别,草坪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,旁边其余几栋房屋的窗户后都闪着影影绰绰的人影。空气里涌动的海水味又浓了几分,等梅雨季过去后,去趟湘南海岸吧,最好是有风的晴天。东条希拢了拢耳发,漫无边际地想着。


  列车是在第一滴雨落下时到站的,在东条希还很小的时候,江之电只有绿色的车厢,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因《灌篮高手》而来镰仓巡礼人数的增加,江之电的外观也越发丰富了起来。算是一个小小的幸运吧,这趟列车正好是东条希最喜欢墨绿色外壳。在上车前,东条希的目光不经意望进车头的操作间


  ——金头发的人啊,很少见呢。


  刚刚还漫山遍野响彻的油蝉声,也在绵绵的雨中静默,只有列车驶过铁轨发出的“哐铛”声安静地划开雨幕。


  


  


  长谷寺周围的一座不知名的山里,有一个载满了白莲的水池,可爱的蓓蕾在六月底的某个清晨,“啪”地全部绽放了。在林间晃荡的风穿过沉甸甸的莲叶,潭面一圈圈地皱起,不会闭眼的金鱼从涟漪中心探出了脑袋。


  “阿希,过来陪奶奶坐会儿。”木屐在来时的小径上留下一串齿印,双鬓花白的老妇人坐在池边,将团扇放在膝盖上,向矮竹丛中的紫发女孩呼唤道。


  日光攀至头顶,打下彤彤的光束,水池恍如一泓融化了的银水,亮得逼眼。女孩不自觉眯起了眼睛,拈下一片竹叶坐到老人身边。


  “奶奶,这个池子是怎么来的?”女孩一手松松地拽着老人的和服袖管,一手将竹叶折起又展开地把玩着。音色还很稚嫩,好似刚从枝头鸣飞的鸟,脆生生的。


  “这是长谷寺的和尚挖的,莲花也是他们养的。”老人用空余的手亲昵地摸了摸女孩的头:“阿希明天就要去东京了,不忍池的莲花更好看。”


  “可是咱不想离开奶奶呢。”女孩扁起嘴,撒娇样地晃了晃老人的袖管。


  “暑假还可以回来看奶奶,阿希可要好好念书。”


  山下冰铺的蓝色布帘懒懒地耷拉着,时间好像也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

  蓦地,画面一转,安详娴静的树林被惨白的白炽灯取代,四轮车被推着快速向前,支架上的吊瓶也剧烈地摇晃,似乎随时可能跌落碎成一地。仿佛无止境的通道上来来回回的人穿着白大褂,表情过分严峻反而透出些木然。最后,所有来回跳跃的画面一齐安静了下来,变成一张薄薄的纸


  ——死亡通知单。


  手术灯灭了,从中走出的中年男人拉下口罩,无悲无喜的脸上挂着淡淡的遗憾,而当十六岁的紫发少女从东京赶到时,尸体已经送去火化。


  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。


  


  


  “小姐?”一道清亮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眼前又重归黑暗,


  原来是梦。东条希睁开眼睛,目光透过眼睑处聚起的水汽,可以隐约看到那头梳理平整的金发。胸口仍压着难以排遣的恹晦感,东条希动了动唇,来不及出声,梦里的情景又在眼前闪过,眼角湿润,水汽终于凝成泪珠扑扑地跌落。


  “你……还好吗?”金发女子有些慌乱地在制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,全部递了出去:“我是绚濑绘里,这班车的列车长。”


  绚濑绘里原本是想提醒最后一名乘客及时下车,可……她又看了眼眼前的女子,清隽的面容上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,被泪水浸润的绿瞳里好像掩着某种……某种很哀婉的难过——如同石缝间淙淙的细流,没有磅礴深刻的气势,却总让人无法忽视。


  于是绚濑绘里放弃了催促的想法,静静地站在一边。


  “不好意思。”过了一会儿,东条希重新抬起头将剩余的纸巾还给了绚濑绘里,露出感激的微笑:“咱是东条希,刚刚想起了点事,所以……”


  见那双好看的绿眼睛恢复了些神采,绚濑绘里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,轻轻地松了口气,随后也扬起淡淡的笑容;“没关系。”


  车外飘着不足以沾湿鞋面的斜雨,这是最后一班车,检查完毕车内的各项设施后,绚濑绘里撑起伞,身旁响起一阵短促的车铃声,红色的雨衣下摆卷起一道细风,然后又转入下一个巷道消失不见,水雾凉凉地贴在颊边。


  东条希。试着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,绚濑绘里很快又摇头噤了声,她仰头看了看依旧灰蒙的天,想起那道甜软空灵的关西腔。


 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呢。


  雨势急了些,刚刚驶过的车辙印被新落的雨水盖住,正是夏雨打叶的六月,有花笺从枝头落下,雨珠在叶片间旋了个不规则的圈,压着细枝敧斜摇摆。


  


  


  镰仓是座历史悠久的小城市,慢节奏的小城里错落地分布着大小规模各式的神社寺院。近年来,游客和住民逐渐增多,但仍然不能与同为古都的京都和奈良相比。在这样一座城市里,与一个陌生人再次相逢的几率会有多大?


  缘浅缘深本是天意,可当绚濑绘里从列车的窗户中看到准备上车的东条希时,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预感。


  关于夏天清脆的鸟鸣,雨幕中的单车和在绿色座椅上睡着的女孩。这些细节被乱洒的日光一针一线地缝进这一刻的预感里,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膨胀成一个软软的故事。


  “绚濑桑?真巧呢。”车厢人流稀疏,东条希坐在绚濑绘里的对面,列车又重新行驶,横栏上悬挂的吊环在半空中慢慢晃动。


  “叫我绘里就可以了。“绚濑绘里放下翘起的左腿,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方身上,


  紫发被压在灰棕色的贝雷帽下,发端在肩膀两边分开,尾部没有任何卷曲,柔顺地贴在衣料上,唇角即使在不说话的时候,也是浅浅地上扬着。眼前的这个人,比起那个雨天,多了几分清研明媚的感觉。这样一对比,悲伤这种情绪,很不适合她呢。思绪千回百转最后重新回到当下,莫名地,绚濑绘里耳尖有些发烫。


  江之电共十五站,其中有四站与海平线平行,不用远眺都可以看见胡乱叠在一起的礁石。而从这个角度,东条希只要一抬头,正好可以望见平静的海面和起起落落的海鸥群。


  ——等梅雨季过去后,去趟湘南海岸吧,最好是在有风的晴天。


  当时突发奇想随便下的决定此刻重新浮现在脑中,东条希移开视线,正与绚濑绘里不经意投来的目光相对。


  真像一片海啊,不含任何絮杂,蕴着最干净澄明的蓝色,眼波流转时都如同有竞跃的浅滩鱼甩尾而出,有无限生命力。


  “绘里亲。”东条希出声。有些陌生的称呼让绚濑绘里一怔,还没来得及应答,对方就又开口:“如果绘里亲没有其他事情的话,要一起去湘南海岸吗?”


  是有些突兀的邀请,但在对视的那一刻,这些话不自觉就说了出来。


  “恩?”绚濑绘里才回过神来:“好,本来我也是打算去那里的。”明明是准备去书店的,明明不太喜欢与不熟的人出去。绚濑绘里却是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,心底甚至升起了点点喜悦。



  


  


  礁石缝隙间的浅洼中围着一群小螃蟹,刚刚还躺在沙滩上的海星下一秒就顺着涌上的海浪飘回海里,空出的沙地上随之多出了几个零碎不全的贝壳。鞋子被丢在沙地上,东条希和绚濑绘里并肩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礁石上,看着螃蟹用钳子攀住石壁,努力地上爬又不断地下滑。


  落回水洼荡起的白沫就像此刻头顶的白云,团成窄窄的一块,在阳光里漂浮。


  “所以说,希以后就留在镰仓了吗?”


  已经没有正午的热度了,光线疏懒下来,松松垮垮地罩着环海公路另一侧矮小的房屋群和长满乱草的山头。堤坝后,轨道旁竖着的横杆降下又升起,列车一班一班地前驶着。


  最开始,只是不痛不痒的内容,后来,在浪潮的喧嚣声和海面泛起的光亮里,两人互相倾诉着,没有跌跌撞撞的苦涩也没有波澜壮阔的伟大,娓娓道来的故事更像是天气,有阴天也有雨天,在大风的日子里要关好窗户,寒冷的大雪后有令人惊喜的银装素裹,四季轮回地转着,不管怎么样,蓝天白云总是比较多一点的。生活就是这样。


  一句两句,生活的细节灌满了迎面的海风。包括俄罗斯混血儿对电车的喜爱和长谷寺旁一年年反复盛开的莲花。


  “很喜欢这座城市嘛。”天空没有被钢铁森林分隔地四分五裂,在这里,广袤的天空下,是可以清晰地看见巨大的富士山。


  一个人,比起生活在东京那样的大城市,还是镰仓更为合适。左右的邻居都是很好的人,刚出锅的馅饼,也总是会装一两块送给自己,咬下一口,全是暖暖的甜意。


  “说起来,绘里亲能答应跟咱一起来湘南海岸真的,很谢谢呢。”


  有只螃蟹摇摇晃晃地爬了上来,在原地来回转着圈圈。绚濑绘里扭过头,有风吹过,扬起了身边人漂亮的紫发。绚濑绘里突然很想看看对方此刻的表情,身子不觉向那边靠去。那只转圈圈的螃蟹在此时,忽然伸出钳子夹住了绚濑绘里的小指。


  吃痛地缩手,身体随之失去了平衡,然后,就这样靠在了东条希的肩膀上。


  “怎么了?”见绚濑绘里皱起眉毛,东条希疑惑地问道。


  “被螃蟹夹了一下。”却没有立刻直起身子,而是将手伸到对方眼前,很孩子气地露出一小块红肿的地方:“没想到真能爬上来啊。”


  “螃蟹可是很厉害的哦。”


  意料之外地,手指被对方温热的手掌包了起来,并用指腹在红肿处轻轻按压。她抬眼看到东条希此刻敛眉温柔的神情,太奇怪了,心跳变得好快,已经没有力气再支起身子了,就这样靠着希,可以吧?另一边,东条希用余光看到对方轻颤的睫毛,不自觉露出了安逸的笑容。


  “下次去长谷寺吧,那里紫阳花正是盛开的时候。”安静了一会儿,绚濑绘里闭上眼睛轻轻地开口道:“如果可以的话,希不如带我找找那个水池?”


  绚濑绘里的碎发蹭着东条希脖颈,有点痒,却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满足感。


  “那咱也想到操作间看看。”


  “好啊,那里的视野希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

  久违的陌生人,终于再次相逢。在矮巷里穿梭的列车装满了故事,其中一个故事,是她和她的六月。

  


  


  

  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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